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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吴利强/故乡的涝池

2021-03-11    作者:吴利强    来源:小茶生

【散文】吴利强/故乡的涝池

作者:吴利强
编辑:逄   璞
【散文】吴利强/故乡的涝池
    老家门前有一口方圆百米的涝池,形似马勺,南大北小,冬春两季雨水少时,池岸与水面有两三米高,夏秋两季雨水多时,池水往往会漫上岸来。因此,这口涝池成了村西三百余户人家排洪蓄水的唯一所在。无独有偶,在村东也有一口与之大小相等的涝池,并且两口涝池都靠近村子的南端。听村里一些老年人说,我们村的地理概貌像一条昂首摆尾的巨龙,靠近村南的两口涝池恰似两只晶莹剔透的龙眼,正因为有龙神的存在,所以村里一直风调雨顺,地里一直五谷丰登。当然,这是迷信的说法,但也寄托了村里所有人期盼平安祥和的美好愿望。

    近水楼台先得月。村东的涝池离得远,我们一般不怎么过去,而村西的涝池就在我家门前,因此,它几乎成了陪伴我一起长大的伙伴。我之所以喜欢在这里玩,是因为这口涝池当初修建得可不一般。它像个马勺,一端很大很圆,另一端却很窄很长,大而圆的南端为勺口儿,窄而长的北端为勺把儿。勺把儿这段是入水口,入水口处修建了一段宽约2米、长约20米的水流通道。通道顺着坡势从北岸的入水口缓缓地铺到了涝池底部,通道的路面是一块块宽厚的青石铺成,两侧是一尺多高的短墙,短墙也是青石砌成,用来防范水流的溢出。由于受经年累月的水流冲刷,粗糙的青石已变得平整而光滑,人走在宽阔而坚固的青石通道上,如同踏上了一座雄伟的石桥,感觉颇有气势。夏秋两季雨水多时,涝池的水往往会漫上石桥,人们站在石桥上就可以伸手触摸到水面。正因有了这座与众不同的石桥,这里便成了村上人气最旺的聚集地。白天,田间劳作的人们途经这里会洗把手擦擦脸,然后坐在石桥上吹吹风,歇一歇。傍晚,吃过晚饭的大人们常常会聚到这里拉家常谈农事,孩子们则围在一起讲故事,说笑话,唱童谣,做游戏,玩得不亦乐乎。雨天,石桥又成了孩子们欢闹的王国。放学后,男孩女孩大都会跑到石桥这里,大家穿着花花绿绿的雨鞋沿着石桥走下走上,任凭流水冲洗着光亮的鞋面。有时,孩子们还会双腿一并,前脚岔开,比一比谁拦截的流水多,等流水快要冲进裤腿时,猛然一放,随后追逐着浪头嘻嘻哈哈地跑上一阵。有时,几个男孩会用泥土在石桥最上端垒起一个小水坝,等坝内的水越聚越高时,却突然一脚踹开坝堤,任凭大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有时,孩子们分成两队,把桥面当战场,双方用脚溅起水花互相攻击,看哪一队先冲到对方阵营就算获胜。此时最为激烈,最为热闹,孩子们在流水的桥面上踢踢踏踏,追追跑跑,躲躲藏藏,嘻嘻哈哈……

    记忆里,那时的雨天好像特别多,夏季往往是大雨、暴雨接二连三,秋季常常是阴雨天连绵不断。眼看着涝池的水干到底了,不几天就是大雨如注,涝池又被再一次灌满。有时候,涝池里的水淹没了半座石桥,天一放晴,这里便成了妇女们浣纱洗衣的好地方。你瞧!她们来的时候也无须带搓衣板,青石板就是现成的搓衣板,洗衣水就是眼前清亮的涝池。大家一定会很疑惑,涝池的水又脏又混怎么洗衣服?其实不然,虽说涝池的水大多来自地表的雨水,但那时农村里几乎没什么污染,况且,涝池是大家的洗衣池,也没有谁会在里面乱扔脏东西,再者,池水隔上一两天,它自然而然地会澄清,所以,那时涝池的水常年都是清澈透明的。及至水位下降了,涝池底部的一周也会有人修上台阶,打上木橛为妇女们提供洗衣的便利。儿时的水似乎很清,天似乎很蓝,我们能看到彩虹的时候也很多。而且,绚丽的彩虹常常是在涝池上方被人们发现的。因此,碰到雷阵雨天气,许多大人小孩会不约而同地跑到石桥上看彩虹。不知为什么,或许出自好奇的缘故吧,我们小孩子经常喜欢一边看一边用手指指点点的,正当此时,老人们常常会善意地提醒我们:“彩虹不能指,一指就不见了。”我们吓得连忙把手缩回来,生怕像老人们说的那样。

    池水不仅被用来洗衣,也被村里人用来饮牲口、浇地。那时我爷爷养了一匹高大雄健的枣红马,每到晌午饮牲口时,爷爷就扶我骑在马背上,他则一手牵着马一手护着我跟随马儿缓缓来到石桥边。等马儿喝完水,爷爷再一次把我扶上马一起走回家。起初,我觉得害怕,后来习惯了,却很乐意每天骑着马到涝池去溜达溜达。涝池的水量很大,但要浇灌大片大片的庄稼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用上水泵抽水。那时浇地,村里有井水灌溉,也无需抽取涝池的水,否则涝池干了也并非好事。可是,村里人用池水浇辣苗、红薯苗,或者蔬菜是常有的事。移栽的辣苗和红薯苗必须浇足水,只有这样才可以保墒换苗,让新苗得以扎根生长。初夏时节,正是移栽辣苗和红薯苗的最佳时期。虽然午后两三点钟的太阳火辣辣的热,可我们早就迫不及待了,因为下午还有三四分地需要移栽辣苗和红薯苗。于是,我家大大小小五口人齐上阵,先在架子车里装上一口大水筒,车辕上再挂上三四个水桶,然后我们拉着架子车到涝池去装水。及至到了涝池边,父母提大桶,我们姐弟仨提小桶,大家一桶一桶地提,一桶一桶地灌,约莫灌完二三十桶之后,车上的大水筒终于被装满了。由于赶时间,我们也顾不上歇息,父亲拉上架子车,我们姐弟仨在后边推,母亲则肩挑着一担辣苗和红薯苗紧跟左右。到了地里,父亲母亲栽苗,我们仨则一瓢一瓢地给苗儿浇水。午后的地里像个大蒸笼,我们的汗水一滴滴落到桶里、土里、小苗上,和着雨露一起滋润苗儿快快长大。记得有一年夏季干旱少雨,为了赶在麦黄前光好麦场(光场,即用碌碡滚压使得地面变平整和光滑),但土壤干燥,很难黏合在一起,不得已,村里人再次想到了涝池。于是,大家用水桶挑的挑,用盆子端的端,再一瓢一瓢泼在自家平整过的三四分麦场上。那一年,涝池的水位一天里就下降了一尺多。想想看,若不是这口涝池,恐怕那年碾打麦子都成了问题。

    盛夏的涝池,也是孩子们嬉水玩耍的乐园。炎炎夏日,为防暑降温,孩子们常常喜欢去涝池游泳。那时的我大概八九岁,不会游泳,但喜欢看大哥哥们在水里玩。他们时而蛙泳,时而仰泳,时而自由泳……在水里就像一条条自由欢快的鱼儿。有时,他们比赛钻水泳(就是一会钻进水里,一会又钻出水面),有时,他们比赛闭气(就是手捏鼻子,闭上眼睛然后钻到水里,看谁在水下待的时间长),不管比赛什么,获胜的一方常常会赢得孩子们的喝彩和称赞。许多时候,我受他们的影响也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于是,一个酷热的午后,我背过父母,约了三四个伙伴,在岸上脱光衣服后就顺着岸边轻轻地下水了。我们几个小孩正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击水玩闹的时候,不曾想身后来了一群大孩子,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拖到深水区,我们不会游泳,一个个吓得大哭大叫,可他们全然不理,硬是把我们的头按进水里喝了几口。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溺水是怎么一回事儿。由于极度恐慌,我们逃上岸以后,吓得直哆嗦,赶紧穿上衣服躲到一边去了。再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最终在涝池里学会了游泳。

    涝池不光是孩子们的游泳池,也是养鸭子、养鱼的好场所。起初,是一家人在涝池里养了二三十只鸭子、七八只鹅,所以,在岸边的草丛里,我们时常可以找到鹅蛋和鸭蛋。可能是这家主人嫌鹅蛋、鸭蛋遗失的多,鸭和鹅又常常遭人驱赶和捕捉吧,养了二三年之后,他们竟然卖光了所有的鸭和鹅。曾有一次大雨过后,水涨池满,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群野鸭子,他们在涝池里游来游去,好不惬意。但过不了几天,有人就拿弹弓追打这些快活的小精灵们。三番五次之后,受到惊吓的鸟儿,一飞走再也没有回来过。从此,涝池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寂寞。

    涝池里既然能养鸭,就能养鱼。这家邻舍不养鸭了,另一家邻舍便养起了鱼。鱼苗是那年开春之后运来的,那些手指大小的鱼儿被一盆盆地放入了池水里,自此,水面上常会看到成群结队的小鱼儿:红的、黄的、黑的、斑点儿的……我也常常看到那家人端着盆子隔三差五地在水里撒鱼食,这边撒撒,那边撒撒。两三年后,鱼儿渐渐长大了,有些人看着鱼儿就犯眼馋,便偷偷摸摸地打鱼吃,也有被主人发现的,免不了被恶言恶语地骂几句,或者被罚了款,赔偿了损失。后来有一天,他们家全面撒网,从涝池的北岸一直慢慢地把网拉到了南岸,可不知怎的,网住的鱼儿却不多。有人就说,是涝池太深,漏网之鱼太多了。也不知谁出了个馊主意——用雷管炸。果不其然,鱼儿们都被炸翻了,一眼望去,白花花的漂满了涝池。第二年,这家人又撒鱼种了。可这一次,他们不喂鱼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水草,扔进去没几天,整个水面都长出了绿油油的水草。之后,水草越来越多,几乎覆盖了整个涝池。这家人急了,连忙叫左邻右舍来打捞鱼草,鱼草可以当作青草喂给猪吃,街坊邻居们也乐得帮他这个忙。可是,这样的“青草”并非田地里的青草,田地里的青草干干净净的,猪吃起来香甜可口,而涝池里的“青草”,却沾满了鱼腥味,臭烘烘的。这样,过不了几天,连猪都不吃这些“青草”了。没有人打捞这些疯长的水草,水草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罩满了整个水面。试想,鱼儿见不到光照,水里的氧气会越来越少,鱼儿能不染病死亡吗?没多久,死亡的鱼儿便飘荡在了涝池的角角落落,水里时常散发出一股股腥臭味。

    直到现在,涝池的水面还被一层层密密麻麻的水草覆盖着,不仅是水草,还有五颜六色的垃圾。虽然村里各个街道都修建了垃圾台,但一些人总习惯把垃圾倒进涝池里。十多年前,原来坚固美观的石板桥也不见了踪影,涝池在各样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的“围攻”下逐渐缩小了很多。往日清明透亮的涝池,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几乎快成为一汪臭水沟了。每年一到夏季,蚊子、苍蝇、蟑螂和老鼠就遍满涝池的周围,涝池显然成了“四害”的滋生地、成长园。既然涝池变得如此丑陋肮脏,不如就把它夷为平地吧,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从千家万户的下水道里流出的废水又将注入何方呢?

   【作者简介】吴利强,教师,陕西陈仓人,系中国教育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宝鸡市教育学会教师作家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签约作家、炎黄文学社签约作家、《宝鸡教育》兼职编辑、《宝鸡教师作家》编辑。作品发表在《中国文化报》《中国教育报》《中国青年作家报》《延河》《华夏》《百花》《散文选刊》《教师博览》《爱你·教师文学》《班主任之友》《教师报》《西安晚报》和《宝鸡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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