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公《梅花诗百首》

  佛教九华山下，千年望族老田吴家，出了个吴襄公，至孝重义，诗文造诣深，官至礼部尚书，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帝都很赏识其才华，赞其“词林领袖”“文章归大雅，学术在纯金”，钦赐龙匾“老成端谅”“皇恩三锡”“钦点父子翰林”，使九华山荣获康熙御笔“九华圣境”和乾隆手书“普陀芬教”，卒谥文简公，清帝雍正和乾隆御制祭文碑文，御葬贵池县双桥镇上河村。吴襄公早年在九华山东崖天籁轩，勤奋读书，知识渊博，九华诗赋颇多且清秀精辟，《梅花诗百首》不见一个“梅”字，艺术运用了写意、寓意、比喻、借喻、隐喻、反衬等方法，出神入化地道出了梅花的形象和神韵，反映其追求高洁清寒的高尚人品，暮年诗文造诣益高，格调高雅世间难觅。一梅百咏，以字画梅，朴质清新，心志晶莹，如甘露似琼浆，静尘嚣清世态，润心田葆本真，巧妙借用了梅花的大量历史典故、人物和地理知识，寒赋冷香，璨若珠玑，桑梓传诵，境外颂扬，百梅光耀九华峰。本版转载自《青阳史话·第二辑》，采用许国定刘子荫老师校正，吴中祥整理。

其一

霜花破腊忒幽奇，别有闲情许孰知。

江露夜寒清澈骨，村源春浅瘦横枝。

小桥踏雪归驴晚，松树埋云引鹤迟。

一自罗浮香梦断，至今流水咽芳时。

其二

木落荒山影半空，疏花隐见淡烟中。

忽惊岭上春初动，便觉窗前月不同。

屐齿香粘樵径雪，帽檐寒压酒旗风。

情多果化身千亿，到处人家画放翁。

其三

漠漠轻烟簌簌霜，疏枝冷落寄僧房。

琢残悬圃千枝玉，分得孤山一瓣香。

窗外月痕留粉照，檐前风影曳珠光。

自怜岁岁同清苦，驿路相看欲断肠。

其四

寒风点雪见稀奇，似与东皇别有私。

绝冷淡中偏带艳，最苍凉处特横枝。

灯红古驿人眠后，月白空山鹤唳时。

一段凄清君莫问，千年唯许老逋知。

其五

晶光一片玉为丛，不与群芳气味同。

常遣诗魂追夜月，早传花信领春风。

几回梦醒层冰下，何处香浮积雪中。

岭上泪痕三百树，至今尚带杜鹃红。

其六

缟袂仙姝下玉宫，羞将素面晕轻红。

自留寒在非关雪，早带春来不待风。

潇洒荒村帘影外，凄凉断渚笛声中。

频年欲作霜花赋，艳语香词总未工。

其七

临风鹄立类癯仙，怨入寒芜薄霭天。

江上一枝传信早，岭边几树得春先。

山房云冷疏钟后，水驿烟深画阁前。

放鹤亭荒官廨圮，只留好句在鸾笺。

其八

姊是山矾友是兰，晓含香雾秀堪餐。

相随好梦丰神淡，为播清芳齿颊寒。

几树偷春莺未觉，一枝缀雪蝶难干。

竹堂有客闲搜句，手燃须髭倚画栏。

其九

一枝璀璨出天成，三友同看羡独清。

不是铅华偏绰约，每当雪月更轻盈。

愁临野水城根濶，笑倚斜阳屋角晴。

任使广平心似铁，可能相对竟忘情。

其十

姑射仙人着素罗，倚栏无语自婆娑。

历经庾岭风霜惯，领略孤山岁月多。

猿正啼时魂欲断，鹤从飞处梦还过。

未知岁岁逢诗客，一段幽情诉得么？

十一

横斜几树倚栏杆，吐露春情一抹檀。

但有雪能医质瘦，未应酒可却枝寒。

山中独卧寻还易，月下初来见恐难。

更怕东风吹落尽，常同篱竹问平安。

十二

槎桠老干半荣枯，骨自清癯味自腴。

几处园林春最早，一般风月夜偏孤。

魂招楚客空词赋，浴赐杨妃足画图。

为有当年三百树，至今飞梦绕西湖。

十三

蟠枝交错玉晶莹，花里唯君不世情。

影落江潭和月淡，香飘驿路挟霜清。

冰姿直夺无双绝，风信初回第一程。

雀啄寒梢栖未稳，似难相识忽生惊。

十四

半带晨烟半晚风，正凄迷处著孤丛。

浅深画向溪桥外，今古时寻雪路中。

万点含香金蓓藿，数枝交影玉玲珑。

平生最爱酬清客，为与君家臭味同。

十五

琼枝偷放百花前，似与东风别有缘。

薄暝千江渔艇外，轻寒一路酒旗边。

临窗侧立兼临水，隔岸遥看更隔烟。

蕙萎兰枯谁耐冷，但留疏竹共清妍。

十六

谁展霜刀镂雪痕？萧疏几点露春恩。

断桥流水清溪路，老树残烟白屋村。

三弄由来堪写意，一寒至此足消魂。

山樊听说争兄弟，欲倩东皇为品论。

十七

老干撑云太倔强，草痕枯处忽生香。

侵凌雪色鸥汀湛，点缀风情鹤径荒。

半夜灯残入梦月，一声角断雁啼霜。

此番愁境谁堪共，说与东君亦惨伤。

十八

雪魄冰魂未易招，东风受勒特飘颻。

一枝倒影溪容静，满树浮光月色饶。

珠珮轻投情脉脉，缟衣对酌梦迢迢。

嗟同王氏人多僻，长坐霜林伴寂寥。

十九

铅华洗净露天真，不借阳和自放春。

每向冰霜看骨相，常于水月见精神。

闲中独对呼清友，幽里相逢认故人。

遍看冷身多不俗，竹篱松径往来频。

二十

寻春几度越东郊，带得诗来一路敲。

雪压沙村依折竹，烟收野店出斜梢。

影疑月下幽鳞动，梦怕霜前翠羽凋。

白鹤不归童子去，孤山谁订风寒交。

二十一

天寒漠漠冻云飞，折竹山村玉一围。

雪妒好香埋树尽，风搜残片入林微。

盈瓶自识童初返，绕屋还疑鹤未归。

几曲幽人松树下，金樽相对月毫辉。

二十二

格韵生来透骨清，每当盘错见幽贞。

白衣宰相辞黄阁，绿萼仙人出玉京。

冷笑空山无世态，孤眠片石有余情。

连宵烂醉霜林下，欲嚼寒香解宿醒。

二十三

横枝疏影月玲珑，竹屋筠窗有梦通。

雪里氤氲香作国，云边璀璨玉成宫。

风情却被何郎占，骨相依然范叔同。

遥忆六朝人尽醉，诗囊到处压奚童。

二十四

一痕疏影自幽闲，珍重呼童为掩关。

东阁月寒人不返，西湖云冷鹤初还。

相逢水石清苍外，独座烟霞寂寞间。

雪后霜前风味远，品题应许列仙班。

二十五

律回春意入残年，不与东皇震荡权。

苦雾黄沙羌笛里，愁云白草戍楼前。

柳烟桥暗驴初渡，松雪窗明鹤正眠。

若使逋仙身不故，定教吟倚夕阳边。

二十六

不将冷眼特相看，那识孤标画也难。

雪意江村人语断，月痕茅店鸟声残。

笼沙笼水传神远，和影和香入梦寒。

笛里阑珊春几许，晓来偏撷玉英餐。

二十七

篱边屋角发幽姿，白石苍苔点缀奇。

冰影月光同一色，雪痕霜片自千枝。

生枯如绘双行笔，疏暗犹传两句诗。

梦觉酒醒人不见，空山惆怅夜阑时。

二十八

柳未成荫草未妍，瑶华独步早春天。

寻诗月冷穿云屐，载酒风香压雪船。

但许琴樽酬水部，哪堪箕帚奉逋仙。

珊珊道骨嚣尘外，历尽凄清得自全。

二十九

何处疏花得见奇，花开总不待花迟。

春回冻蕊风疑误，腊谢寒梢雪未知。

啼梦翠禽追往事，逐香粉蝶讶先期。

谁人独立冰霜下，自是君家骨相宜。

三十

森森碧玉缀枝头，品作名园第一流。

月晓梦随疏影断，风凄神怯冷香投。

银屏窗几供清赏，铁笛江城起暮愁。

底事不参红紫队，怕令百卉见含羞。

三十一

鲜研全不受阳和，雪虐风饕太折磨。

一片异香留客久，满窗清气逼人多。

霜前独立邀青女，月下频来伴素娥。

自是诗情同冷淡，花间莫惜酒颜酡。

三十二

羞从百卉问荣枯，知是君家骨干殊。

敢向雪中争六出，特来海上见三珠。

风吹远岸闻先觉，月到寒梢视欲无。

听说孤山烟景好，夜深鹤语咽西湖。

三十三

玉照堂前雪满林，幽贞各守风寒心。

围疏好鸟春犹稚，枕落寒鸡夜正深。

冷淡一生愁易得，苍凉千古梦难寻。

与君莫说孤山事，曾怪诗人说到今。

三十四

棱棱仙骨出尘环，品立郊寒岛瘦间。

古木啼鸦残雪径，断云流水夕阳山。

风期好鸟春先至，月引香魂入夜还。

为问千年巢许辈，此心何得似君闲。

三十五

严风飒飒月盈盈，心事千年问广平。

雪下几枝春有迹，水边一树夜无情。

相逢驿舍奚辞醉，任入官园不玷清。

莫以岁寒怜晚态，须知垂老得和羹。

三十六

铁干苔身鹤膝枝，名园驿馆种偏宜。

禽声唤梦更阑后，驴背贪春策冷时。

月晓清怜横影瘦，雪晴寒觉放香迟。

凭谁折取相投赠，留待山翁夜赋诗。

三十七

未了孤山夙昔缘，至今湖上暗香传。

撑岩老干经霜古，傍屋低枝照水妍。

一抹晚烟新霁路，半峰残雪嫩寒天。

莫因岁暮伤寥落，道味清腴足自坚。

三十八

铁干槎桠古意存，惯从泉石托孤根。

返魂雪透春千点，换骨冰镂玉一痕。

笛弄山关边日冷，酒寒江店暮烟昏。

情多肯入罗浮梦，斗转参横共绿樽。

三十九

持似虬松臭似兰，不须绛账护轻寒。

无情任索千金笑，有恨终藏一点酸。

未老西湖终病俗，已辞东阁尚名官。

相看几欲愁添思，抚树微吟到夜阑。

四十

姑射仙人杂珮环，夜临窗月见清颜。

魂消残雾愁云外，志在高山流水间。

着意东君偏早顾，多情南客正相关。

年年思与花神约，共醉西湖第几湾。

四十一

料峭新寒雪意天，琅花千点发幽妍。

高临绝壁低临水，近隔疏篱远隔烟。

九里春风香宛宛，六朝夜雨恨绵绵。

巡檐未得传神句，欲向林逋借一联。

四十二

轻烟暗淡月昏黄，几树横斜铁干强。

何事老无偷暖意，只缘生带碎寒香。

江城笛里愁迁客，水驿灯前说故乡。

自此山翁长不见，时时清卧在花房。

四十三

清标雅格对幽人，涤尽丹铅为写真。

风带暗香香带韵，日含疏影影含神。

长凭水石为终老，要与松篁作近邻。

江上何时逢驿使，一枝分作陇头春。

四十四

冷蕊疏枝雪夜光，岁寒心事与谁商？

千年南国遗芳躅，十里西湖锁暗香。

翰苑锦窗堪映月，兰台白简自飞霜。

孤情合向空山下，不逐东风到玉堂。

四十五

近水人家出几条，半依修竹影萧萧。

轻投绮语訾唐赋，未著芳名薄楚骚。

晓看霓裳裁缕缕，夜凝雪步去迢迢。

欲图一幅供酬客，那得龙眠用白描。

四十六

一色娇姝粉艳匀，穿篱近水自横陈。

月荒鸡塞霜沉角，风淡鸦尺雪拥轮。

梦断可能期后夜，香飘已得占先春。

灯前说尽乡关事，索笑重倾酒数巡。

四十七

小别罗浮第几丛，翩翩入世有谁同？

半生冷淡成高格，百样繁华拜下风。

热不因人除傲骨，寒能知我是天工。

道旁多少闲桃李，倚着春光枉自红。

四十八

肌骨香寒逼太真，和冰嚼出齿生津。

偏留色外三分韵，别得人间一段春。

傍路几枝低可折，压檐半树影难亲。

何年移得孤山下，来为林逋步后尘。

四十九

何必孤山处士庐，春风昨夜遍吹嘘。

烟村雪径香无数，竹屋松关韵有余。

不任情禽翻急急，肯随梦蝶化蘧蘧。

闲来更拟栽千树，自喜门前月可锄。

五十

濯濯清姿淡淡香，不论水驿与山房。

已怜瘦甚偏餐雪，应为寒多早得阳。

松剥苍鳞堪共老，柳舒青眼独相当。

压枝万朵低临路，可属黄家第四娘。

五十一

一脉阳和发玉丛，宫妆半面粉香融。

迷离野店烟痕外，强倔江亭雪意中。

清梦不离山上月，断魂偏惹路旁风。

百花未觉春先赴，谁谓无私是化工？

五十二

绰约霜华玉刻成，数枝当户倚新晴。

色从月魄饶时灭，香向冰痕剥处生。

暮雨久空神女梦，春风多动故人情。

嫩寒清晓孤山下，一路支筇引鹤行。

五十三

辛苦年年历晚霜，断烟村里自芬芳。

不思入世何须态，别有钟情岂在香。

大庾新枝多冷淡，罗浮旧事总荒唐。

近来思虑全消俗，拟向山园植数行。

五十四

数枝潇洒越江春，驴背探来踏几巡。

白石苍苔埋玉地，清波皓月弄珠人。

耀童折得横诗担，远使携来弹驿尘。

开到沉香应有限，此生未获识灵均。

五十五

越岭仙姿早占芳，桥边立断日昏黄。

非关夜月常留影，未惹春风自泄香。

野鹤山猿相頴洽，游蜂舞蝶任猖狂。

到头会看和羹鼎，苦李应惭系道旁。

五十六

冻云暗淡蔽苍冥，照眼寒花出远汀。

夹竹一枝香冉冉，破苔几树玉亭亭。

鹤冲雪径频来往，人立霜桥半醉醒。

村后村前看未足，欲移清影上铜瓶。

五十七

铅华洗尽见天姿，傍户撑檐半欲欹。

霜锁香凝笼纸账，雪围影瘦动瑶池。

立残鹤梦空千树，寄得春愁在一枝。

何事玉堂人不寐，最关情是月来时。

五十八

芝兰臭味雪肌肤，邱壑烟霞足自娱。

春入山园多古淡，晓临江路越清癯。

先期若与风相左，永夜惟同月并孤。

为问湖边三百树，丰神得似旧时无？

五十九

老干虬蟠插玉条，水边篱落度清宵。

零香霏拂风吹户，碎影缤纷月满桥。

寒重自同霜并结，煖回不与雪俱消。

美人别后无芳信，怅望罗浮路正遥。

六十

一番风信动江波，吹发千山碧玉柯。

庾岭南枝乘梦早，扬州东阁得春多。

未离尘土辞薰染，独立霜天受折磨。

几度相思来觅句，灞桥雪里蹇驴过。

六十一

西风老屋竹篱门，朵朵疏花带雪痕。

画角吹残频晓暮，孤檐立断几寒温。

蜂情不犯冰霜界，鹤梦长依水月村。

向晓莫教疏影动，最销魂处是黄昏。

六十二

翠竹苍松订旧盟，寒泉石上惯留情。

枝分南北无先后，质别荣枯各死生。

晚带浓烟迷好梦，晓含清露解余醒。

品题千载存公论，格韵都归日月评。

六十三

冰姿雪魄缟衣裳，瘦倚疏松骨干香。

晚态凝愁风飒沓，断魂追梦月凄凉。

窗临野水含幽韵，户掩孤山发古香。

闻说江南栽几树，何郎底事恋维扬。

六十四

冷落茅檐与石杠，花魁占断品无双。

不图结实调羹鼎，且喜浮香扑酒缸。

一曲闲愁风送笛，五更清梦月窥窗。

骚人为尔评章费，白雪从今亦肯降。

六十五

鹤骨坚苍道味尊，春阴漠漠护香温。

烟消水国空千树，雪拥山篱自一村。

半面娇娆调雾粉，浑身剥落上苔痕。

陶公未是知音客，三径徒教松菊存。

六十六

南枝初动北枝闲，占断黄昏月半山。

东阁十年无梦到，西湖一夜忽春还。

未逢人寄迟芳信，疑是君来想玉颜。

欲得天然奇绝处，逋仙好句已难删。

六十七

随分茅檐与竹篱，此心不为岁寒移。

琼枝冒雪因香辨，玉蕊偷春怕蝶知。

东晋风标遗浊世，西周节操弃明时。

他年得与修花史，未许山樊认一枝。

六十八

冷艳依风不自禁，人间何处觅知音？

巡檐索笑还思杜，绕榻同眠尚忆林。

十里云烟春梦浅，一痕窗月晚愁深。

传神岂向芳香得，为语诗家莫浪吟。

六十九

昔年去访老逋家，烟淡云闲水一涯。

岭上闻栽千百树，屋边见发两三花。

吟魂几许同芳梦，血泪何曾染素华？

今日西泠桥下过，晓风吹出碧天霞。

七十

曾教涤笔作清诗，不得传神岂嬗奇？

更向雪前霜后觅，还来松下竹间窥。

孤村挂月留疏影，老树栖云护好枝。

领取此般清意味，一时兴会顿淋漓。

七十一

缟衣全不染淄尘，近水依山气自匀。

十里烟光江店晚，一鞭风色灞桥春。

坚苍那怕霜侵骨，疏淡惟凭月写真。

相对樽前俱是客，夜深愁杀故乡人。

七十二

春到江南冻未消，冲融生意上枯条。

苍龙脱后霜鳞动，白凤栖时雪羽飘。

东阁吟风香满屋，西湖踏月影横桥。

莫言常作山中侣，老去还看鼎鼐调。

七十三

雪作春寒尽满门，孤根剥落忽还魂。

黄昏明月渔灯路，清晓浓霜牧笛村。

香彻玉肌熏醉态，粉融冻脸湿妆痕。

十年浪作游仙梦，为问罗浮几树存？

七十四

华清浴出粉妆新，道骨翛然自却尘。

千里风光千里信，一分霜色一分春。

荒村古驿行人少，野店山桥立马频。

为问奚童休浪折，夜来清气沁诗神。

七十五

野水桥头古木村，凄凉千古怨黄昏。

半痕疏影斜穿屋，一路寒香直到门。

参月横村迷醉梦，风霜侵处瘦诗魂。

何年移向孤山去？更与逋仙结冥姻。

七十六

愁云惨淡四山荒，独领春来压众芳。

败屋人窥霜月影，空庭鹤仰雪泥香。

谁言谓北无知己，尽说江南是故乡。

误遣飞英从点额，翻成妆出宋含章。

七十七

寒风锁翠万峰清，片片飞花剌眼明。

不写灵均千古恨，误从和靖百年盟。

几经风雪神偏旺，独卧烟霞梦不惊。

最怕园林萧索后，江城吹出断肠声。

七十八

谁信阳和一脉存，幽香缕缕出黄昏。

明珠似迸鲛人泪，珮玉疑归汉女魂。

帘影夕阳山外路，角声残月水边村。

袁安千古同高卧，压雪空林正掩门。

七十九

玲珑满树露琼瑶，香到西湖第六桥。

新寡文君妆似洗，断魂楚客赋难招。

投林鸟怯霜初下，近水人疑雪未消。

折得一枝堪寄赠，江南江北路迢迢。

八十

茫茫何处托孤根？雪后霜前亦仅存。

野水苍烟渔艇路，荒山落木酒帘村。

暗香寂寞随风片，疏影萧森伴月痕。

老却孤山林处士，夜深谁与话寒温？

八十一

晚得冰霜早得风，独舒冷艳在墙东。

北枝开到春全泄，南国看来信未通。

易惹兴惟官阁里，最关情是客途中。

山窗永夜偕清梦，顿觉从前俗虑空。

八十二

花魁独占早春中，珍重须宜翠幕笼。

珠蕊雪封寒欲敛，粉妆露浥冻初融。

光微并入瑶台月，香散还惊玉笛风。

唤取一枝供对酌，淡烟村里走诗童。

八十三

极目寒荒客意凄，疏花朵朵发枯枝。

断魂江路烟昏处，立马山桥雪涨时。

清艳拂衣如共语，冷香盈袖欲难遗。

归来独坐邀明月，白戟春风一首诗。

八十四

高士山中雪卧僵，闲云野水路苍凉。

月穿老干禽偷梦，风逼寒梢蝶避香。

劝酒挥杯终日醉，寻诗负担半春狂。

天教特出调羹手，压住群英不敢芳。

八十五

疑是咸平处士家，泠泠碧玉映寒沙。

香生古屋风初定，影上疏窗月半斜。

已落魂还归鹤径，早开信未报蜂衙。

夭桃艳李群居后，不愧人间号伯华。

八十六

偷得春光在腊前，断烟江路苦寒天。

出游汉女珠为珮，待嫁徐妃玉作钿。

冰影一痕明剌眼，雪枝数朵冷横肩。

灞桥策蹇归来后，领略清芬谁更鞭？

八十七

冷逼园林踏雪寻，萧疏几朵待清吟。

烟深野径无飞蝶，月上孤檐有噪禽。

谁续诗雄千载梦？似辜君复一生心。

何须更设金绡帐，本是尘埃不得侵。

八十八

一痕疏影月初生，艳映山窗绝世情。

黯黯新愁随地得，棱棱瘦骨自天成。

寒侵东阁风来紧，暖被南枝雪缀轻。

应是扬州春色好，何郎垂老尚钟情？

八十九

暮得江烟晓得霜，独摇清影媚寒塘。

雪迟恐夺三分白，风早愁过一度香。

巷里春来诗社起，盘圆岁老酒炉荒。

孤芳只合供清赏，海内何人足倚将？

九十

粲粲霓裳洛浦仙，石苔水竹结深缘。

半汀残雪鸥飞外，一抹寒岚鹤语边。

入夜不疑无月地，得香全在未风天。

游人为尔寻芳草，踏遍霜林几屐穿。

九十一

领取群英见数枝，霜禽偷眼暗生疑。

人吟官阁灯阑后，客醉邮亭笛过时。

一夜春来风未觉，五更梦断月应知。

芝兰臭味多相似，欲补芳名入楚祠。

九十二

高人幽韵逼人姿，忽见争疑立虢姨。

十里春风茅店酒，一天白雪板桥诗。

鸡声破晓侵霜路，鹤梦惊寒照月池。

才识东君花欲萎，伤心不待暮春时。

九十三

铁干虬枝迥不群，横斜疏影夜难分。

鸦翻剩雪游人路，鹤吊寒山处士坟。

似我形骸常瘦削，对君思虑绝尘氛。

只缘唤醒罗浮梦，翠羽千年尚厌闻。

九十四

雪侵素面粉痕匀，竹外相逢月色新。

疑向楼头窥盼盼，欲移图上唤真真。

路盘庾岭孤根老，阁掩扬州往事陈。

零落空山谁是伴？神交只有独清人。

九十五

冷艳疑分阿母池，争先独占上林时。

底徊曲涧窥清影，偃蹇孤山卧好枝。

纸帐风回香入梦，琼楼雪映冻凝肌。

如何南客偏珍重？对使殷勤寄所知。

九十六

远村近看回迷距，不辨南枝与北枝。

雪冷有情堪独对，烟深无梦赴幽期。

沉酣夜月香浮酒，裁剪春风瘦入诗。

惆怅故人云水隔，何由折赠慰相思？

九十七

四山惨淡晚烟迷，竹外斜撑带雪枝。

古艳定非青眼识，幽芳应与素心期。

半窗明月思君夜，一树春风坐我时。

日暮残香零落后，江城笛里带愁吹。

九十八

琅华灼烁淡烟中，夜月相看色正同。

腊剩山城千点雪，春虚水国一番风。

定嗟生不逢和靖，都觉闲宜着放翁。

梦里罗浮仙子境，人间无路可能通。

九十九

淡烟残月晓朣胧，古树横斜驿路中。

醉眼相看芳梦杳，香心自守俗缘空。

半筇吟思千桥雪，万树羁愁一笛风。

羞煞满山桃李艳，入春烂漫斗嫣红。

一百

江云作合冷沧洲，每为寒香策暂留。

角断钟残天地老，枝繁叶落古今愁。

半桥驴迹寻诗路，几树鸦声索酒楼。

谁说孤山芳信在，千年尚欲笑王猷。